那場比賽，餘舟他們到底還是輸給了一班。謝臨很喪氣，但賀峰講這個成績已經很好，一班有幾個體育生專學籃球，兩個班實力確實有差距。

這場比賽最滿意的要數班主任，雖然只拿到第二，但也足夠給她長臉，因此連帶著上課都和氣許多。

餘舟也從默默無名一躍而成班裏新晉男神，不過他自己是不曉得的。背後有女生嘰嘰咕咕笑著說什麽，他只當充耳不聞，不知傷了多少少女春心。

這天放學，餘舟同喬椋碰面之後有些懨懨的，喬椋就問他：“怎麽了，心情不好？”

餘舟低著頭，過了好久才說：“下周年級裏會組織春游，”他咬著嘴唇，“我大概不能去了。”

“為什麽不去，那天有事兒？”喬椋斜斜靠在燈柱上，抱著雙臂看著餘舟，漫不經心地問。

餘舟將腳下一顆石子踢出老遠，他低低地說：“一人要交一百二，我這月生活費不夠了。”他說著嘆了口氣，竟也有幾分老成的模樣，“左右也沒什麽意思，不過是一群人出去爬山，不去就不去吧。”

餘舟家裏雖然不至於吃不上飯，但他媽媽也是輕易不許他亂花錢的，這種活動，多半不會同意他去。

喬椋“嗯”了一聲，回憶片刻，說：“我記得我們那年是去釀葡萄酒的莊園參觀，坐了好久的車。”她說著笑起來，“其實也很有意思，這是增進同學感情的好時候，平時雖然一塊上課，但到底還是少了些什麽。”

餘舟更悶悶不樂了，想起謝臨幾個拉著他討論到時帶些什麽，玩些什麽，只覺得一陣難受。

“是家裏不讓你去？”喬椋一直看著餘舟，眼神很溫和，卻冷不丁說出這麽一句來。她雖是問句，但餘舟卻覺得喬椋心中十分的肯定。

他愕然了片刻，頹然說道：“是，我表現得這樣明顯嗎？”

“不，是我明察秋毫。”喬椋故作嚴肅，片刻後卻又笑起來，問了個風馬牛不相關的問題，“你明後年是要買課外輔導資料的吧？你們周老師肯定會讓你們訂全套五三，怎麽樣，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？”

餘舟楞楞地，問：“什麽交易？”

“你去跟家裏人商量，到時候乖乖去春游，我就把我那套五三送你——反正我也沒寫，也不準備寫，放著也是浪費。”喬椋說著勾起嘴角笑了笑。

餘舟驚呆了。

喬椋看餘舟一副癡呆模樣，直笑得憋不住：“我說，你是不是傻了，說句話啊。”

“我……”餘舟吶吶的，“可是……”

喬椋卻不打算多說了，只講了句：“上車吧，再不走該晚了。”

回到家，餘舟心裏還是一團亂麻。不能不說，喬椋的這個建議實在讓他心癢難耐，理智上覺得不該答應，平白拿人東西太占便宜，感情上卻難以抑制想要融入班級的欲望。

他正低著頭換鞋，卻忽然聽到媽媽臥室有動靜，俄頃，他媽媽果然推門出來。餘舟很有些吃驚，沒想到他媽媽竟然一連兩天都回來這樣早：“媽，今晚又不上班嗎？”

“辭職了。”他媽媽回答地簡潔，卻讓餘舟一懵。然而他媽媽卻不想解釋似的，徑自去了廚房，過會兒子端了飯出來，講道：“洗手吃飯吧。”

餘舟感到一陣受寵若驚，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媽媽做飯了，於是連忙放下書包，洗了手，坐在桌旁。他細細看著他媽媽的臉色，心裏暗自琢磨究竟發生了什麽。要是他媽媽心情不好，那現在提出來要去春游，肯定會被駁回，搞不好還要吃一頓教訓。

“看什麽，又在學校闖了禍？”他媽媽頭也不擡，說出的話卻讓餘舟心驚肉跳。

餘舟低頭喝了口粥壓驚，才回答說：“沒，前陣子的籃球賽，我們得了第二。”

他媽媽詫異地擡起頭來，說：“竟得了第二，”她臉上路出幾分笑意來，“我兒子還挺厲害。”

餘舟心裏也有幾分得意，比之被班主任誇獎時高興許多，他說：“我同學也很厲害，我跟著他們打，很痛快。”

“好，衰仔總算有件讓我滿意的事了。”他媽媽看上去很欣慰的樣子，連連點頭。

餘舟手心直冒汗，心裏緊張得不行，面上卻看不出什麽，他慢慢地說：“因為得了獎，班主任也高興，講要慶祝一下。正巧學校組織春游，她打算到時候要我們一起去，還要買蛋糕呢。”

“春游？”他媽媽頓了一下，很快明白，不由笑道，“在這兒等著我呢，要多少錢？”

餘舟手心裏又濕又黏，說：“八十。”他手頭能勻出四十，頂多餓幾頓，也沒什麽。

他媽媽皺了皺眉，嘆氣：“這麽貴，我們小時春游，都走著去，哪裏要交錢。”但她終於沒再說什麽，只講，“你自己到錢包裏取吧，可別多拿，讓我知道可要好好收拾你。”

餘舟終於松了口氣，點點頭：“好。”他抑制不住喜色，只能低頭猛地扒飯，看得他媽媽直笑：“這個傻仔怎麽這樣沒見過世面，不過是去踏青，就高興成這樣。”

轉天，餘舟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喬椋，並說：“這下不用你的五三了，我也沒想到，我媽居然會答應。”

“那很好。”喬椋說，也不知道是不用五三很好，還是能去春游很好。

出發那天，天色很有些陰沈沈的，謝臨就講：“別是要下雨吧。”剛說完就吃了賀峰一個爆栗：“烏鴉嘴，少講幾句。”

然而謝臨終於一語成讖，車開到一半，還未到地方，淅淅瀝瀝的雨就下起來，纏纏綿綿。好在多數人都帶了傘，這座小城裏的人也從不把下雨放心上，所以大家仍說說笑笑很是熱鬧。

餘舟坐在魏子清身邊，聽著他探出身子隔著過道和另一個學霸討論課上講的物理模型，心裏很是敬佩，只是他們講了什麽，餘舟卻一句都沒聽懂。謝臨大概是有些暈車，靠在賀峰肩膀上睡覺。唐奎則早就抱著自己的背包，埋頭吃了起來，一手油，邋遢死了。坐在他邊上的趙文傑嫌棄他，結果被塞了一嘴棗泥糕，嗚嗚的說不出話，模樣很是好笑。

餘舟看著，不由也笑起來。他這一笑，邊上幾個一直偷看這邊的女生就小聲尖叫起來，互相推推搡搡、嘻嘻哈哈。忽然一個女生——似乎是叫張海雲，被徐琳琳推得一下站起來，臉紅紅地上前來問餘舟：“餘舟，你帶面巾紙了嗎？”

餘舟楞了一下，搖了搖頭：“沒。”他從不用那玩意兒，兜裏只有衛生紙，並且皺皺巴巴。

有幾個女生低聲笑起來，張海雲臉紅得更厲害，又問：“那你帶口香糖了嗎？徐琳琳她暈車。”

餘舟剛搖搖頭，身後一排坐著的一個男生探過身遞給餘舟一條口香糖：“吶，給你，紳士不能拒絕女孩子。”

餘舟連忙道謝，並轉手遞給張海雲，心裏很是奇怪，為什麽他不直接給張海雲，而要自己轉交。

不過這個問題並沒困擾餘舟多久，因為他們的目的地，到了。

因著下雨，整座山都是蒙蒙的黛青色，遠看很有幾分詩意。到了近前，反而看不到山的全貌，倒是山腳下那個公廁最是顯眼。

整個年級人數龐大，餘舟下車之後只能看到數不清的學生，藍白校服很是顯眼，打傘的卻是不多。離他們最遠的，已經開始爬山了。班主任戴著小紅帽、舉著小紅旗，正強調紀律問題：“不能一個人亂跑，記住沒有，讓我知道以後這樣的活動就再也不要參加，知道嗎？”

班上人稀稀拉拉地回答，所有人的心都飛到山上去，當然，也有人像唐奎一樣，只惦記到時的午餐。

捱了二十分鐘，他們終於能進山。寬敞的盤山路修得平整光滑，路邊是碎石子，夾雜著野草，有修成石頭模樣的音響低低地放著輕音樂。到底是三月末，四月初的時節，花草並不繁茂，但更有意味。間或有一條溪水從石草間冒頭，並帶出一簇簇白色的、顫巍巍的野花，便十分惹人喜愛。

餘舟同謝臨、賀峰他們慢慢走著，有等不及的，早拔腿沖到前面，又被班主任笑罵著喝退回來。最妙的是一班，他們班主任多半是把他們當做幼兒園小朋友，竟是讓他們手拉手排著隊，看著讓人好笑。

走了近十來分鐘，山勢陡然峻峭起來，走著很有幾分吃力。餘舟看魏子清已經有些氣喘，但他自己倒沒什麽感覺，大概是同喬椋訓練時吃夠了苦頭，這些山路已經不夠看了。

拐過一個彎，一片冒著嫩芽的柳林就直直撞進眼中，有風拂過，垂柳枝便輕搖，很有幾分韻味。隊裏男男女女頓時拿出手機、相機，結伴照起相來。

謝臨拉著賀峰、餘舟也照了好多張，他竟從家裏拿了臺長城牌老式相機，裝膠卷的那種，幾乎是老古董了。照完之後，謝臨說等洗出來，就一人一張，當做紀念。他還同餘舟講：“你一定最上相，我們和你一起，都黯然失色。”

一旁賀峰伸手就掐了謝臨一把，笑道：“你看把餘舟說的，臉都紅成什麽樣。”

餘舟也跟著笑，他擡眼看著遠處的山，聽著近處的人聲，忽然覺得人生是這樣美好。

美好到，讓人忍不住期待更多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懷念初高中的春游，唉，青春就是一首詩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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